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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 京圈赵叙平,狠茬第一名。
周静烟领证前那晚彻夜未眠,前半宿睡不着,后半宿净挨骂。
她把决定结婚这事儿告诉沈琳,沈琳听完立马挂断电话,班都不上了,直接杀回住处骂她个狗血淋头。
天蒙蒙亮,沈琳骂累了,靠着沙发架起腿,冲周静烟扬扬下巴:“你告诉我,现在到底怎么打算?”
周静烟站她跟前,跟小学生挨训似的,瑟缩着脖子,声音又轻又小:“他说我要是同意结婚,能让知宇少判几年。”
周静烟就这么一个弟弟,虽说同父异母,可毕竟是血亲,周知宇打小就黏她,追她屁股后头“姐姐姐姐”叫不停,青春期叛逆,除了周静烟这个姐姐,谁的话也听不进。
真让他蹲半辈子大牢,周静烟怎么忍心。
沈琳气笑了:“少判几年,那到底是几年,有个准话没有?别到时候你人也嫁了,坑也跳了,回头告诉你,该怎么判怎么判,你奈他何?赵叙平什么东西,你又不是不清楚!”
多少年前就流传开这么句话——京圈赵叙平,狠茬第一名。沈琳没见过比周静烟更单纯的女人,这位爷的话也信。
周静烟埋着头,抠着手,好半天才开口:“他不是好东西,可他说话算数。”
沈琳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,手飞快拍着胸脯,呼吸急促深重,头晃个不停:“周静烟啊周静烟,我今天才看出来,你他妈智商有问题!”
周静烟不作声,任由她骂,眼观鼻鼻观心,木头桩子似的杵她跟前,气得她七窍生烟。
“行行行,嫁赵叙平去吧,后悔了别来找我哭!”
沈琳说着,起身一甩手,快步走进卧室,砰地将门摔上。
周静烟站门口,抬手准备敲门,想想还是算了,这会儿她正在气头上,除非自己不跟赵叙平结婚,否则说什么都没法让她消气。
周静烟知道,这婚必须得结,因为赵叙平恨毒了周知宇,他妹妹受的罪,他铁了心要从她身上讨回来。
洗完澡,周静烟换上白T恤和洗得发白的墨蓝牛仔裤,齐腰长发绕成不高不低规规矩矩的发髻,觉得太素,又化上淡妆。
她盯着镜子看好久,不知道这副模样去领证,能不能让赵叙平满意。
把赵叙平哄开心了,往后日子兴许好过些。
她只是反应迟钝,不是傻,明白赵叙平结这个婚就是奔着折磨她一辈子去的。
至于怎么折磨,赵叙平法子多得是,她猜不透,想想往后的日子,再胆寒犯怵,也只能咬牙硬挺。
周静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怎么都觉得差点儿意思。
头小脸小个子不高,将将一米六,瘦削单薄,五官倒是清秀,可也够不上什么大美女,只能算小漂亮,表情木木的,学不来人家那股子媚劲儿,简而言之,乏善可陈。
周静烟越看越沮丧,心里想:赵叙平肯定不喜欢自己这一挂的。
事实上,赵叙平喜欢哪一挂的,迄今为止是个谜。
他活了二十七年,单身二十七年,学生时代热爱打架,创业以后热爱赚钱,甭管男人女人,从未把任何人放眼里。
按理说像他这种家财万贯身家滔天的京圈三代,只要成心挖,没有挖不出的绯闻,偏偏还真挖不出他什么来。
没对象,没绯闻,意味着周静烟没有参考标准。
他要是喜欢性感辣妹,她还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学学人家穿衣打扮;他要是喜欢清冷森女,她走走日系冷淡风也不是不可以……
坏就坏在压根没人知道他钟爱哪种类型。
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赵叙平喜欢人民币。
想到这,周静烟深深叹了口气,从小到大,有个标签死死钉在她身上——赔钱货。
这么看来,讨赵叙平欢心这事儿,难度堪比登天摘月。
八月的京州炎热干燥,周静烟魂不守舍出门,顶着大太阳走到公交站,挤完公交挤地铁,挤完地铁骑单车,终于卡在十点整准时来到民政局。
赵叙平已经到了,那辆挂着连号车牌的迈巴赫停在路旁,他站外边儿斜倚着车门,不耐烦张望,目光与周静烟对上那一刻,愣住了。
周静烟将共享单车摆放好,随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,跑到他跟前,气喘吁吁看着他。
印象中,她从没见赵叙平穿过白衬衫。
这人以前只爱穿深色,不是黑就是灰,气质本就张狂凌冽,穿深色服装越发多了几分匪气,帅是一等一的帅,可又野得没边儿,叫人望而生畏,看一眼就犯怵。
个头一米八六,身形高挑顷长,宽肩窄腰,白衬衫黑西裤那么一穿,很有白马王子那味儿,不过往面上仔细瞧,俊脸冷得跟冰山似的,眉眼间杀气若有似无,叫人看得心里发毛。
大热天,周静烟身子打冷颤,舌头打结:“我、我证件带了,进去吧。”
赵叙平瞧着这张汗涔涔,被晒红的脸,皱了皱眉:“你住城东,骑车来?”
周静烟慌忙摇头:“二十几公里呢,怎么可能!我坐公交转地铁,从地铁站骑过来的。”
赵叙平眉头皱得更深:“就不能打个车?”
周静烟:“没、没钱……”
赵叙平从头到脚打量起她:“以前也不是个结巴啊。”
周静烟听得出他是有意奚落,拿话刻薄她。她知道自己没资格生气,擦擦额上的汗,赔笑:“对不起哥哥,我有点儿紧张。”
赵叙平脸色瞬间阴云密布,冷眼瞧着她,薄唇紧抿。
她正纳闷自己哪句话说错了,就听他沉声开口:“谁是你哥?你也配叫这个?”
周静烟仰脸怔怔望着他。
以往从来都是这么叫的,偶尔见着面,她怯怯叫一声“哥哥”,他淡淡应一声“嗯”,多少年这么叫过来,怎么今天就不配了?
拍合照时,相机咔嚓那一瞬,周静烟才反应过来为什么。
因为他妹妹出事了,导致他妹妹出事的罪魁祸首,是她弟弟。
赵叙平只有一个亲妹妹,如今妹妹再也没法叫哥哥,她周静烟凭什么叫?
婚姻登记处工作人员往结婚证上盖戳那一瞬,周静烟又反应过来一件事。
她去找赵叙平求情那天,赵叙平拍拍她的脸,问她拿什么换,她说只要能让知宇判得轻点儿,她可以拿命换。
当时赵叙平就笑了,说,那这么的,咱俩结婚。
周静烟心想:反正自己贱命一条,嫁就嫁了,法治社会,难不成他还真能要她命?
结婚证上盖了戳,周静烟嫁了人,她这才反应过来,以赵叙平的身份地位,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,变着法子弄死她,简单得就跟玩儿似的。
沈琳骂了半宿都没能让她后悔,领完证,她肠子都悔青。
周静烟的人生信条就是——生命在于苟着。
二十二年的人生里,周静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。家里长辈个个重男轻女,亲妈死前,成天拿她撒气,亲妈一死,后妈上位,继续拿她撒气。
圈子里谁都知道,暴发户周家有个出气筒,别名扫把星,字号赔钱货。
周家从暴发户变成了破落户,周静烟也从那个瘦瘦小小的豆芽菜,长成了瘦瘦矮矮的大姑娘。
别看周静烟觉得自己这不行那不行,在她内心深处,其实觉得自己有一样很行,那就是求生力。
虽然活得不咋地,可最起码,她还活着。
挨了那么多白眼、辱骂、毒打,她还是硬生生挺过来了。
她有时会窃喜:看吧,我多会苟,苟着苟着,就长大了,苟着苟着,就苟到二十来岁了。
然而此时此刻,周静烟忽地意识到,自己很有可能苟不下去了。
周家人待她不好,是因为厌;赵叙平待她不好,是因为恨。
“恨”的杀伤力可比“厌”强多了。
“讨厌死了”,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抱怨;“恨死了”,携带着挖心焚骨的动机。
周静烟看着赵叙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,不寒而栗。
赵叙平让她上车,她如同提线木偶般跟着坐进后座,紧贴车窗,离他老远。
周静烟目光盯着窗外,瞳孔逐渐失焦,看什么都雾蒙蒙,脑子里也乱糟糟。
车里算上司机三个人,静得听不见呼吸声。
周静烟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,她不敢问。
半晌,她终于有勇气转过头,视线看向赵叙平。
赵叙平正盯着窗外,似乎在沉思,又似乎只是发呆。
他的脸始终冲着另一边,周静烟这才敢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——像以往那样,只有在他看向别处时,她才敢多瞧他一会儿。
这张脸从侧面看,轮廓更加分明。妹妹出事后,他面颊消瘦,下颌线越发比以往清晰,沉郁中带着点落寞,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成熟男人味。
周静烟很想知道,这一刻,赵叙平心里在想什么,想得出了神。
她怎么也想不到,这一刻的赵叙平,明明没有死,回忆却像走马灯一样涌出,脑海中浮现四年前,十八岁的周静烟,在阴暗的小木屋里闭眼吻他那个画面。
那是他们彼此的初吻。
第2章 第 2 章 “下雨天了怎么办?我好想……
恶劣的成长环境将周静烟搓扁揉圆,窝囊活了这么些年,她只干过两件有种的事儿:一件,是在二十二岁这年嫁给赵叙平;另一件,是在十八岁那年强吻赵叙平。
这两件事儿传出去,无疑是爆炸性新闻,然而它们发生得悄无声息,尤其是后者,他俩心照不宣绝口不提。
不提,不代表忘记。
那天晚上,无论过多久,两个人都记得清晰。
周静烟高中毕业散伙饭订在京郊某个农家乐,各奔东西之前,她的同班同学兼唯一闺蜜沈琳喝疯了,拽着她衣领非要跟她喝交杯酒。
从没喝过酒的周静烟仰头干完一小杯,嗓子火辣辣,两眼冒金星,东倒西歪跑出包房,躲避身后举着瓶子准备对她夺命连环灌的沈琳。
周静烟光顾着跑,压根没看路,出门就撞人怀里,抬脸一看,撞上的竟是赵叙平。
沈琳鬼哭狼嚎追上来,周静烟一个劲冲赵叙平摇头,赵叙平立马明白怎么回事儿,扶着她快步穿过走廊。
周静烟以为平时沈琳已经够生猛,没成想这人喝醉后战斗力直接拉满,他俩踉踉跄跄一路小跑,沈琳横冲直撞一路猛追,愣是从二楼追到大堂,从大堂追到院子。
院子里有个放柴火的小木屋,虚掩着门,赵叙平将周静烟拉进去,迅速关门锁上,听见沈琳在外头荒腔走板唱起《大话西游》主题曲。
“苦海!泛起爱恨!在世间!难逃命运!相亲竟不可接近!或我应该!相信!是缘分……”
听完这首基本属于二创的演唱,周静烟才回过神,发现赵叙平靠着墙,而她靠着赵叙平胸膛。
木屋狭窄得两个人在里面都拥挤,月光透过小窗,如白纱覆在赵叙平脸庞。
她看着这张脸,以为自己要么喝醉了,要么在做梦,因为她在这张总是冰冷凌冽的脸上,破天荒看到了温柔。
“这歌叫什么?”她一时想不起来,直愣愣盯着赵叙平问。
“《一生所爱》。”他说。
“琳琳唱得真好听。”
“你确定?”
“反正比我唱得好听。”
“要不你唱唱?”
周静烟踮起脚尖,趴他耳边轻声哼起来:“下雨天了怎么办,我好想你,不敢打给你,我找不到原因……”
她唱一句,唇就往旁边挪一点,唱到“陪我等雨停”,便吻上那双薄唇。
起先赵叙平将唇抿得很紧,还试图推开她,她不知哪来的胆子,使出浑身力气抵过去,他推得轻,她抵得重,只一个来回他就不推了,唇也松开了,甚至变被动为主动,这让方才无声的拒绝有了那么点儿半推半就的意思。
周静烟多希望这是梦,更希望这梦不要醒。
她被亲得痴软,赵叙平连吻都带有强烈的攻击性,来势汹汹如暴雨,不容半点反抗和质疑。
木门忽然砰砰响,沈琳被“雪姨”附身,在外头一边捶门,一边大喊:“‘傅文佩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,我知道你在家!你有本事抢男人,怎么没本事开门呐!’”
周静烟的美梦戛然而止。
她下意识缩进赵叙平怀里,下一秒,感觉到赵叙平双臂圈住了自己。
“别怕。”他在她耳畔低声说。
嗓音太过温柔,周静烟甚至怀疑这是幻听。
外头传来好几个声音,周静烟听出同学们来了,沈琳被拉走,哭天喊地又唱起苦情歌。
歌声消失那一秒,木屋里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。
周静烟依然靠在赵叙平怀里,赵叙平依然圈着她没撒手,四目相对,谁也不动弹。
“她那几句词儿怎么这么耳熟?”赵叙平冷不丁问。
“《情深深雨濛濛》里的,雪姨来依萍家闹事那段。”周静烟认真回答的样子,像极了上公开课的小学生。
“哦。”
“这部剧我看了很多遍。”
“所以长成了恋爱脑?”赵叙平笑得戏谑。
她被这略带讽刺的笑刺痛,猛地退两步,低头小声狡辩:“哥哥,我刚才喝太多酒,不清醒……”
赵叙平侧了侧头,轻笑:“嗯。”
周静烟带着哭腔哀求:“我真不是故意的,你别说出去,行么?”
赵叙平:“行。”
周静烟开门撒丫子就跑。
后来她告诉沈琳,赵叙平说话算数,沈琳不信,这话其实是有依据的。
五岁那年,她被亲妈打,躲在家门外哭,赵叙平抱着篮球走过来,说:“别哭了,哥哥给你巧克力。”
很快,一大盒进口巧克力塞进她怀里。
七岁那年,她被后妈打,躲在绿化带哭,赵叙平颠着足球走过来,说:“别哭了,还要不要巧克力?”
她抹着泪点头。
很快,一大盒进口巧克力递到她眼前,跟上回的不是同个牌子,但比上回的还要好吃。
十岁那年,她被亲爹打,躲在家里后院哭,赵叙平隔着铁栅栏看她许久,说:“我要去美国读书了,走之前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。”
她想啊想,最后摇摇头,告诉他:“我没有愿望。”
她当然有愿望,最大的愿望就是:离开周家。
可是她还那么小,她走不了。赵叙平也不大,他办不到。
赵叙平问:“那你还想吃巧克力吗?”
她点头,破涕为笑。
很快,赵叙平从家里搬来一个大纸箱,箱子里全是巧克力,他一盒盒穿过栅栏缝隙递进去:“自个儿藏着吃。”
“嗯,哥哥,你脸上怎么了?”刚才光顾着哭,眼里全是泪,周静烟这会儿才发现赵叙平脸上有伤。
“打架挂彩了呗。”赵叙平轻描淡写解释。
周静烟欲言又止。
他拿出最后一盒巧克力,拆开盒子,从里面取出一颗,撕开包装递给她:“尝尝。”
她没伸手接,张开嘴去够他手里的巧克力。
他笑着往她嘴里塞。
“好吃么?”他问。
她重重点头。
他又问:“跟之前那两种比起来呢?”
周静烟:“都好吃。”
赵叙平:“哪种最好吃?”
周静烟:“都好吃。”
赵叙平把最后拆开那盒递给她,转身往回走,迈了几步又停下,扭头问:“刚才想说什么来着?”
周静烟原本细细抿着巧克力,怕太快吃完,不敢嚼,听他这么一问,想立即回答,急忙囫囵嚼几口往下咽,巧克力咽下去了,话却卡在嘴边出不来。
赵叙平:“想起愿望了?”
周静烟摇摇头,又点点头:“我的愿望是——你到了美国,别老打架。”
赵叙平默不作声,没答应,也没拒绝,就这么看了她一小会儿,直接转身走人。
赵叙平去读美高后,回来的次数少,俩人碰面的次数更少,偶尔路上见着,谁也没多话,彼此淡淡打个招呼便错身而过。
好几次周静烟想拦住他说声谢谢,总说不出口,拧着一股劲儿,回到家躲房间里懊悔,下一回难得碰着,又别扭起来,还是什么也说不出。
周静烟十五岁那年,父亲破产跑路出国,继母身患绝症死得仓促,家里别墅被法拍,她一个人拖着十二岁的弟弟住进沈琳家空出的那套老破小。
从此她和赵叙平彻底分隔两个世界。
她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赵叙平,岂料高中毕业意外碰上——不仅碰上了,还亲上了。
她求赵叙平别说出去,赵叙平就没说,他真要反悔,早传得满天飞,这么多年不可能压根没动静。
所以在她心里,哪怕赵叙平千坏万坏,也是个讲信用的人。她要巧克力,他答应给就一定给;她要他保密,他答应后守口如瓶。
小木屋那晚,她多想嫁给他啊,谁知后来还真嫁了。
只不过这婚结得苦大仇深,没办法,周知宇身上背着两条人命。
赵叙平妹妹死的时候,一尸两命。
领完证,周静烟怕归怕,倒也看得开。弟弟欠着人家两条命,她和弟弟要是都死了,就当还债了。
迈巴赫停在一幢独栋别墅门口。
周静烟下车,跟在赵叙平身后,进门前停住脚步。
“我想回去拿点儿东西。”她小声恳求。
赵叙平也停下来,但没回头:“破烂儿别往我这带。”
他知道她住老破小,也知道她手头没有值钱货。
“我自己打车去打车来,不麻烦你们。”她还是很小声。
赵叙平不言语,她当他是默许,迅速走开。
腿刚迈进门,赵叙平就退出来,扭头冲司机扬扬下巴。
她穷得没钱打车,赵叙平是知道的,
司机意会,开车追上周静烟,停在她身旁:“周小姐,赵先生吩咐我送您过去。”
周静烟取完东西回来,赵叙平还在别墅。
他靠着沙发喝茶,见她怀里捧个灰色布袋,放下茶杯,问:“来回将近二十公里,拿的什么东西?”
周静烟没吱声,闷头往前走,他起身疾步过去拦住,伸手夺她怀里的袋子,她像只受惊小兔,抱紧袋子背过身,瑟瑟发抖。
赵叙平起了好奇心,见她这副模样也来气,偏要瞧瞧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,绕过去一把抢走袋子打开,蓦地愣住。
袋子里,只有一盒过期多年的巧克力。
第3章 第 3 章 再也不爱你。
赵叙平认得这东西。
他心里那片深潭,被扔进了一粒小石子,发出脆脆的声响,激起层层波浪,也惊动出更多回忆。
可他表面嗤之以鼻:“你就拿回来这么个破烂玩意儿?”
周静烟头埋得低,嘴动了动,声音太轻,赵叙平没听清。
“说的什么?”他弯着脖子凑近她的脸,皱眉问。
“这不是破烂儿。”周静烟声音大了点,也没大到哪去,还带着微微哭腔。
赵叙平目光落在保质期上,皮笑肉不笑:“过期多少年了,还不是破烂儿?”
他说话京腔不重,可多少带了些,“破烂儿”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,损得没边。
周静烟没底气跟他吼出那句“就不是”,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巧克力,颤声求道:“能把它还给我吗?”
赵叙平笑了,转身抬手一扔,巧克力进了垃圾桶里。
周静烟冲过去弯腰捡,还没碰到盒子,又被他夺去,他狠狠将巧克力往地上摔,指着它命令路过的保姆:“把这破烂儿扔掉。”
保姆是个四十岁的女人,第一天来这儿上岗,对雇主不了解,一头雾水看着他俩,见男主人面色阴沉,赶紧捡起地上的盒子,正要往垃圾桶扔,又听男主人怒道:“扔外边去。”
保姆满腹疑惑没敢问,拿着盒子小跑着出门。
周静烟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咬破唇也没哭出声。
赵叙平猛地抬起她下巴,盯着这张泪流满面的脸冷笑:“刚演完暗恋戏,又演上苦肉计?”
关于周静烟喜欢他这回事,他早就知道。
抱也抱了,亲也亲了,周静烟没说开,他也不戳破。
忍了这么些年,这会儿他忍不了了,问完刚才那句,见周静烟死咬着唇不答,又笑着问:“你他妈别是真爱上我了吧?”
周静烟哇的一声哭出来,抽抽搭搭回了句:“你干嘛呀……”
她的心被很多人戳过刀子,又被赵叙平缝过伤口,她怎么也想不到,有一天,他会亲自往她心上捅去一刀又一刀。
被咬破的唇都没心脏那么痛。
赵叙平攥住她手腕走向电梯。
二楼左边客房旁有个套房,赵叙平进入套房,穿过起居室,一脚踹开半关着的卧室门,加快脚步走到床边,猛地将周静烟拽过来。
周静烟不受力,跌坐在床,仰脸泪汪汪望向他。
“我告诉你周静烟,甭管咱俩以前怎么着,有过什么,都他妈是以前,打今儿起,咱俩就是怨偶,别指望老子对你好,也别假惺惺演戏恶心老子。”
周静烟痛糊涂了,问了句废话:“那你娶我干嘛呀?”
他笑起来,拍拍她脸颊:“当然是欺负你,糟践你,恶心你啊。怎么着,不服气?不服气让周知宇多蹲几年牢,我再嘱托牢里几位熟人多照顾照顾他?”
周静烟不言语,更不敢哭出声,撇着嘴止不住落泪,胸口剧烈起伏,好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我错了,你别生气……”
“错哪儿了?”赵叙平冷笑着问。
周静烟说不出话来。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。
“你错就错在,有这么个不省心的亲弟弟。”他捧着她半边脸,指腹轻蹭泪湿的脸颊,拇指覆在她唇上咬破的地方,用力一摁,刚止住的血又渗了出来。
周静烟疼得惊呼,脖子往后缩,躲开他的手。
“疼么?”他笑了笑,“疼就对了。伊伊死那会儿,比你疼多了。”
周静烟有许多话想说。
她想说周知宇对不起赵庭伊,作为周知宇的姐姐,她也对不起赵庭伊。
她想说伊伊是顶好顶好的姑娘,她为伊伊的离去深感痛心和惋惜。
她想说如果早点儿发现他俩在一起,早点儿阻拦就好了……
可她什么也说不出,喉咙堵得发苦,发痛,千言万语卡在那里,一个字都出不来。
她就这么仰脸望着赵叙平,破了的唇颤啊颤,什么也说不出。
等了一小会儿,她始终这样,赵叙平估计觉着没劲,头也不回走开。
周静烟独自在这个陌生的卧室待了许久。
这里很大,装修得很好,却也很冷。
墙面,家具,床品……一律都是冷色调,跟赵叙平一样冷。
她结婚了,搬进了漂亮的大房子,然而这里不是家。
她早就没有家。
不被爱的孩子,从出生那刻起,就是没有家的。
这世上唯一给过她温暖和爱意的亲人,只有弟弟周知宇。
小她三岁的周知宇,出生那年,他母亲还没上位。
她生母刚死,继母就带着周知宇搬进来。
从此周知宇是掌中宝,周静烟从扫把星“升级”为眼中钉。
小小的她恨过周知宇,可同样小小的周知宇,会抱着继母哭求“妈妈别打姐姐”;小小的周知宇会偷偷藏起一块生日蛋糕,再偷偷拿给她吃;小小的周知宇会在她的伤口上轻呼气,奶声奶气说“姐姐痛痛,知宇吹吹”……
多么小的概率,在这样的家庭里,她有个天使般的弟弟。
她爱她的弟弟,她也有愧于伊伊,所以她恨不起赵叙平。
她只是心痛,不明白为何命运如此待她。
这世上,好似老天也有偏爱,有人命好,有人命苦。
她不幸成了命苦的那个,从小苦到大,吃得苦中苦,吃不尽的苦。
她在这个冰冷而陌生的房间里,躺在柔软的床上,望着天花板哭泣,哭累了,翻个面,趴枕头上继续哭。
越哭越痛,越痛越哭,恨意忽然涌来。
她恨父亲母亲,恨外公外婆,恨爷爷奶奶,恨那些亲戚,也恨继母,最恨的还是她这破命。
都说人生如戏,怎么偏偏是她分到这么悲苦的剧本?
这些年周家陆陆续续死人,父亲躲到国外生死未卜,毫无音讯,她和弟弟相依为命苟活,大学毕业眼看着快熬出头,又出了这事儿。
周静烟恨得往地上摔枕头。
她想起赵叙平摔巧克力时怒火中烧的样子,心又被刀子扎了一次。
反复想,反复被扎,痛得她瘫倒在床,捂着脸放声大哭。
赵叙平把她的巧克力扔了。
那是她这么多年受伤后用来续命的东西。在家被虐待了吃一块;在学校被霸凌了吃一块;无家可归时和弟弟分着吃一块……
无论她多爱弟弟,赵叙平给的巧克力,她只舍得分给弟弟半块。
那是赵叙平送给她的啊。
送这些巧克力的人,是她悄悄爱了这么多年的赵叙平啊。
最后一盒她怎么也舍不得吃,因为吃完就没有了,再没有了。
难过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看看。多难过她也不吃,只是看看。看一看心里就好受了,就觉得有盼头了。
可是如今,爱与恨,在生与死面前,那么卑微,那么渺小,那么微不足道。
如果她的死能让伊伊活过来,她会死得毫不犹豫。
可她死了又如何?世间不过是划掉一个无用的苦命人。
她卡在命运的悬崖边,活着有罪,死了浪费。
太阳最烈那会儿,保姆来敲门,在外头问:“周小姐,午饭做好了,您是下去吃,还是我给您送上来?”
“不用。”周静烟声音又哑又轻,外头听不见,继续敲门,她下床走到门口,隔着门对保姆说,“谢谢,我不吃。”
保姆劝道:“还是吃点儿吧,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,酸甜辣,还有清淡的,我一样做了一道,您尝尝看,喜欢什么以后我多给您做。”
她在里头哭得惨,保姆听得心酸,想着让她吃点东西,肚子饱了,身体舒服了,或许就不那么难受了。
周静烟抹抹泪:“真不用,你吃吧,我饿了再吃。”
保姆只得说:“那您好好休息,饿了随时找我,我给您热热饭菜。”
离开时保姆一路琢磨,没琢磨出什么名堂,只觉得女主人可怜,男主人怪——怒气冲冲让她把那盒写满英文的洋货扔出去,没多会儿又叫她捡回来。
她把东西捡回来,他拿纸巾在盒子上擦了又擦,捧着当个珍宝似的,变脸未免也太快。
门外没了动静,周静烟确定保姆已经走开才放心。她捡起两个枕头放回床上,怕赵叙平忽然进来,看见地上的枕头就知道她拿枕头撒过气。
在这个不像家的家里,她没有资格生气。
周静烟躺回床上,脖子枕着一个枕头,怀里抱着一个枕头。
她把那个枕头想成一个人,没人抱抱她,她就抱抱人。
什么人都成,只要能让她抱一抱,抱着暖一暖,这一刻活下去好像也没这么难。
她抱着这个假想的人又哭了,哭到精疲力竭,不知不觉睡去。
她睡了很久很久,做了个长长的梦。
梦里她真抱着一个人,可是周围太黑了,她看不清这人是谁。起先是她抱这人,后来变成这人抱她。她察觉出这是个男人,身上有淡淡的檀香。
香味让她认出抱自己的人是谁。
“赵叙平,”她轻声唤他大名,鼻酸眼润,“把巧克力还我。”
梦里赵叙平紧抱着她,什么也没说。
她气得挣开怀抱,一巴掌扇去,黑漆漆的,位置倒是找得准,正正好打在他脸上:“赵叙平,你个王八蛋!”
赵叙平又抱住她,语气特平静:“嗯,我王八蛋。”
日上三竿,周静烟醒来,屈膝靠在床头,抱着腿回味许久。
还是梦里好啊,梦里的赵叙平任打任骂,现实中赵叙平欺负完她就跑。
“王八蛋,我再也不爱你了。”她自言自语,起床冲了个澡,下楼吃早饭。
第4章 第 4 章 就当他死了。
清早六点半,保姆准备做早饭,见周静烟从楼上下来,笑眯眯迎过去。
“周小姐,早上好,早餐您想吃什么?”
“都行,我口淡,麻烦弄清淡些。”
保姆点点头走进厨房,周静烟也跟着进去,保姆诧异:“周小姐,您需要什么吩咐我拿就行。”
周静烟头回进这个家的厨房,四处看了看,不由跟以前住的老破小比较,这间厨房比那整套房子面积都大。
“我帮你吧,一起做能快些。”周静烟说。
保姆挑眉缩脖子,像是被吓到:“这怎么行?赵先生付我三万月薪,就为了让我把你们伺候好,哪能让您下厨房!”
周静烟打小伺候别人,没成想还能被别人伺候,颇有些不习惯,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。
入行十五年,保姆什么人都见过,看看雇主面相,简单交流几句,便知雇主好不好相处。
保姆瞧着周小姐个善良人,又怯怯的,不光好相处,甚至好欺负。保姆心肠软,昨天听她在房里哭得撕心裂肺,今早见她眼睛肿成核桃,心里不是滋味儿。
“周小姐,我拿了赵先生这么多钱,不干活说不过去。您好心帮我,我很感激。以后您安心享福就成,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我。”
保姆做事效率高,没一会儿就弄好早餐端出来。
“这是酒酿冲鸡蛋花,”保姆指着一个大碗介绍,“我自己做的酒酿,甘甜清爽,一点点酒香,用这个加水煮开,滚烫的汤去冲已经搅散的鸡蛋,冲出漂亮蛋花,即能滋阴,又能补气血,女人最适合吃这个。”
周静烟闻见带着甜味的淡淡酒香,笑了笑:“你真厉害,还会自己做酒酿。”
“做这个可简单了!有手就会,您要是想学,我教您,包教包会。这是蔬菜肉沫饼,有菜有肉还有主食,营养全面。您口味淡,我做得清淡,油盐都放得少。”
保姆说完才发现周小姐肿起的眼眶泛了红,忙问:“是不是太少了不够吃?您别跟我客气,哪里不满意只管提,我积极改正!”
周静烟摇摇头,吃一口饼,又喝一口酒酿蛋花汤,称赞道:“味道很不错,谢谢你。”
这辈子待她好的人屈指可数,她从谁那儿感受到丁点善意,都会感动得想哭。
保姆不好意思笑道:“您太客气了。这儿还有黑豆豆浆,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加糖,我就没放,您先尝尝,需要的话我去加。”
周静烟常年吃得淡也吃得少,喜欢原味,没让保姆加糖。她进食速度慢,一口一口细细咀嚼,吃相好看,还不吧唧嘴,保姆越看越喜欢,忍不住夸她漂亮得体有规矩。
她害羞地低下头,闷声吃东西,听见保姆问:“昨晚睡是不是没睡好?”
“挺好的,睡了很久,还睡得沉。”她说。
保姆放心了些。昨天赵先生凌晨才回来,她见他进了主卧,生怕他俩吵架,惹得周小姐又哭,提心吊胆好半天才睡着。
“那就好那就好,赵先生估计也睡得好,大清早起来,六点出门的。”保姆自然而然提起男主人。
周静烟仍低头吃饼,淡淡应一声,什么也没多问。
保姆想打探更多,又说:“您跟赵先生真般配,男的帅女的美。”
周静烟抿抿唇,摇头:“他是很帅,我就一般了,我配不上他。”
保姆立马反驳:“您哪里一般?相貌清秀,身材苗条,气质又好,非要鸡蛋里挑骨头,那就是太瘦了,得多吃点儿,长点儿肉更圆润、更漂亮。再说能做夫妻,那可不是一般的缘分,哪有配不配一说!”
周静烟实在不想聊跟赵叙平有关的任何事,谦虚笑笑,转移话题:“怎么称呼你呢?”
保姆:“我跟您同姓,也姓周,单名一个‘芳’,叫我芳姐就行。我今年刚满四十,估计比您大挺多吧?”
周静烟:“芳姐,我二十二了。”
芳姐盯着她看了又看:“长得可真显小,瞧着也就十七八!”
周静烟脸颊微红,低头笑道:“这一早上净夸我……”
芳姐也笑了:“实事求是嘛,您长得好看不说,性格还好,善良又温柔,谁相处下来不想夸?谁会不喜欢您?”
从小到大,周静烟就没被除了弟弟和沈琳以外的人这么夸过,难免认为芳姐是在拍马屁,可她语气实在诚恳,周静烟迷糊了,抬头愣愣望着她:“我……有那么好?”
芳姐:“您好得不得了!虽说赵先生年轻有为,长得帅还有钱,可是说句心里话,赵先生能娶到您,是他的福分。”
周静烟不太信,莞尔淡笑,没再说什么。
吃完早餐,芳姐收拾碗筷,不经意似的提起:“赵先生出门前说他今晚不回家。”
“嗯。”周静烟不知他昨晚回过家,更不知他昨晚睡的主卧,心里想:这人新婚第一天就欺辱冷落她,往后就当他死了吧。
她巴不得这人永远别回来。
·
新婚第一天,赵叙平在江东铭那儿待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。
他跟江东铭打小就是铁瓷,好得就差同穿一条裤子。小学初中那九年,一起在外边儿打完架,各回各家各自挨揍,怎么说都是过命的兄弟。
当年关于他俩的顺口溜疯传于各个学校——“天灵灵地灵灵,茬架就找赵叙平;天不应地不应,搬来救兵江东铭。”
赵叙平打算跟周静烟结婚这事儿,家里人一概不知,圈儿里朋友也只告诉过江东铭。
当时江东铭听完,从嘴里夹出半截烟,眉头拧得死紧,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:“娶她?你丫有病啊!”
赵叙平:“我有我的道理。”
江东铭:“什么道理?哥们儿听听。”
赵叙平心里琢磨,娶回去晾着,耗她一辈子,也算为妹妹报了血海深仇。
他没把这个理由说给江东铭听,默默抽着烟。
江东铭夺过他嘴里的烟,扔进烟灰缸:“你他妈别抽了,赶紧的,给个合理的解释。”
赵叙平面无表情:“老子结婚还得经过你批准?”
他掏出烟盒,抖出根烟叼嘴里。
江东铭:“结婚不是问题,问题是这婚不能跟周静烟结。”
赵叙平握着打火机,正要点燃,听到这话停下动作,掀起眼皮冷冷望过去:“你喜欢她?”
江东铭一愣:“不是,什么叫我喜欢她?可拉倒吧,撑死有点儿可怜她。”
“那你管个几把。”赵叙平垂眸点烟。
江东铭:“我就是觉着你这事儿干得太疯,太癫,太他妈疯癫!”
赵叙平又不作声,徐徐吐一口烟圈。
过了会儿江东铭忽地想起什么,问:“你别是想娶人回家往死里揍吧?”
这话问得太蠢,赵叙平懒得接腔。
他不开口,江东铭以为是默认,拍了拍茶几:“哥们儿,虽然你跟她弟不共戴天,可她其实挺无辜的,你没必要往她身上撒气。再者说,咱俩当年第一天出去揍人就立过规矩,不揍老的,不揍姑娘,你丫不能破了规矩。”
赵叙平嫌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,心里烦,冷冷应道:“不会。”
江东铭更想不明白了:“那你娶她干嘛?结婚以后你俩抬头不见低头见,见着她就想起伊伊,想起伊伊你就难受,何必呢?自讨苦吃!这事儿赵叔章姨知道么?”
赵叙平摇头:“就你知道。嘴严实点儿,别往外抖落。”
“放心,哥们儿靠得住,只是哥们儿不理解,怎么就——”
不等他说完,赵叙平叼着烟起身走人。
领完证,赵叙平又去找江东铭,给江东铭看小红本儿。
江东铭盯着小红本儿摇头拍手:“你俩真他妈绝配,一个敢娶,一个敢嫁。不是,你俩搁这儿拍京城虐恋呐?”
“滚蛋。”赵叙平瞥他一眼,合起结婚证随手扔茶几上。
“赵总现在属于已婚人士,此时此刻,请问有什么感想?”
“你他妈能不能闭嘴?”
“嫌我絮叨?嫌我絮叨你上我这儿来干嘛!”
“来这儿静静。”
“你丫纯属有病。大把房子空着,非得上我这儿静静?靠,赵叙平,你别是喜欢我,故意跟周静烟形婚,方便以后肆无忌惮接近我?”
江东铭坐沙发上,身子往斜后方靠,离他老远。
以往他犯贱,赵叙平总会一脚踹过来,然而今天,赵叙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,以平静的语气问道:“东子,你觉着,什么是爱情?”
江东铭愣了片刻,摇头:“不知道,没谈过,小时候忙着打架,长大了忙着赚钱,没遇上合适的,也就不想瞎凑合。”
江东铭忽地起身,一步跨到赵叙平跟前,俯身抬手摸他脑门儿:“你这两天怎么跟个神经病似的?没发烧啊。”
说完,江东铭又坐回沙发上,点了根烟,转脸看着他:“不过,这也不是你头回抽风。看来时隔多年,又犯病了。”
赵叙平听得云里雾里:“什么啊?”
江东铭:“咱俩去美国那会儿你没抽风?妈的在国内打得昏天暗地,出了国你丫就不打了,成天学习,跟个装逼犯似的,瞅你丫内操行!老子到现在也想不明白,为什么啊,怎么就突然变了个人?”
赵叙平阴沉着脸静默半晌,弹了弹烟灰:“走前赵天成嘱咐过,出去别惹事儿。”
赵天成是他爹。
赵天成没说过这话,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,想着实在不行就让他回国,反正孽子已废,心如死灰,爱咋咋吧。
他俩出国后,得知赵叙平在外面规规矩矩的,赵天成也纳闷儿。
第5章 第 5 章 美人计。
赵叙平连着一星期没回来,周静烟和保姆住着大别墅,自在归自在,心里仍是忐忑不安。
看守所里关着她弟弟,她不知道这案子什么时候审,弟弟会被判多少年。
只差两个月就成年的赵庭伊死在大货车下,货车侧翻,司机与赵庭伊当场死亡,一同离去的,还有赵庭伊肚里的孩子。
如果那天周知宇不带赵庭伊私奔就好了;如果那天赵庭伊没能从家里逃出来就好了;如果那天死的人是她周静烟就好了……
可又哪有那么多如果呢?
周静烟每分每秒都像被架在火上烤。
于理,她觉得周知宇判多少年都罪有应得;于情,她又心疼弟弟在牢里受罪。
她成日躲在卧室,吃得少,睡不好,清丽面庞又瘦了一圈,肌肤白得没血色,赵叙平回来那天,瞧着这张惨兮兮的脸,好半天没作声。
下楼找到芳姐,他问:“她每天都在家里做什么?”
芳姐直叹气:“周小姐成天把自个儿关屋里,有时候我送饭上去,有时候她下来吃,还不是顿顿都吃,一天能吃两顿就不错了,每次只吃几口就放筷子……赵先生,要不您带周小姐去医院查查?”
其实他俩都知道,周静烟得的是心病。
“她口淡,你做饭清淡点儿。”赵叙平说。
芳姐觉着冤,这几天做的已经淡得不能再淡,清汤寡水,她吃再多都不饱,干活也没力气,只能偷摸给自己开小灶,做些吃得出咸味儿的荤腥补充体力。
“连着好几天,周小姐一口肉都不吃,说是不爱吃,我也就不做了。要不您抽空带她去做个体检,看看是不是身体缺什么元素?”芳姐说得委婉。
她打心眼里觉着,女主人郁郁寡欢,无非是因为被冷落。上回俩人闹完,第二天男主人一走就是一个星期,夫妻之间,本该床头吵架床尾和,丈夫哪能冷落妻子这么久?
这男主人容貌气质经济条件样样顶尖,可却不是个好丈夫。
芳姐心疼周静烟,又害怕赵叙平,哪敢把话说得太直白。
赵叙平又回到楼上,见周静烟还跟刚才一样,坐沙发上看书,姿势没变过,他带着讥讽笑腔开口:“这么爱学习,怎么没考上清北?”
打小周静烟学习成绩就不太行,没少被老师骂笨。
他回来前,书上的字周静烟还能看进去点儿,他一回来,周静烟就什么也看不进了。看不进也得硬着头皮看,看书总比看他强。
周静烟害怕看见这张曾经日思夜想的脸。
这张脸面对她时,曾是平静的,淡然的,有一次甚至还是温柔的。
可那些在心里千回百转的过往已如云烟散去,这张脸现在留给她的,只有冰冷的恨意。
“没学习,看的闲书。”她小声回应。
书摊开放在腿上,周静烟低埋着头,眼也不眨盯着页面,两手紧攥着两边书角,书角被攥得发皱,手在微颤。
赵叙平往她身旁一坐,拿起书,合上看了看封面——《孙子兵法》。
赵叙平笑出声:“偷摸学招儿对付我呢?”
周静烟依然埋着头,双手合拢,放腿上交叉绞着:“我哪斗得过你……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赵叙平将书往圆几上扔,啪的一声,吓得周静烟缩脖,他抬手抚上她后脖颈,更是吓得她往旁边挪。
赵叙平冷脸开口:“回来。”
她抖着身子回到原位。
“离我近点儿。”
放在腿上的手攥成拳,骨节撑得发白,她咬着唇将身子贴过去,胳膊碰到他胳膊。
赵叙平抬手搂她,握住她瘦削的肩头,眉心紧皱:“芳姐说你不吃东西。”
“也吃的,只是有点儿少……”
“吃得少,还不吃肉,怎么,结婚了又打算当尼姑?”
周静烟发现,这人不仅打架厉害,刻薄也很有一套,嘴毒得跟砒霜似的。
她遇事忍让惯了,性子软如棉花,宁愿吃哑巴亏也没底气跟人吵,何况这会儿面对的是赵叙平,更是敢怒不敢言,细声细气解释:“我吃不下。”
“得吃啊,你不吃肉,你弟就得吃苦。”赵叙平淡笑着说。
周静烟终于抬头,转脸望向他,眼眶瞬间蓄满了泪。
他仍笑着,揽在她肩头的手往旁边移,移到后脖颈,指尖从那儿缓缓向下滑动。
她实在是瘦,小时候就瘦骨嶙峋,周家人个头都挺高,她亲爹一米八几,亲妈少说一米七,就她矮,好像小学毕业就不长个了,没准儿以前吃不饱,发育不良,才只长到一米六。
结婚那天瞧着只是清瘦单薄,还挺好看,短短一周没见,竟瘦成这样,后背像是皮包骨,脸也快脱相。
“周静烟,你多吃点儿,你弟在看守所能好受点儿。”
“我吃!我会吃的,我多吃点儿,我吃肉!”
她不住地点头,泪珠也不住地从眼眶滚出。
赵叙平指尖仍在她脊骨游移,侧头面无表情瞧着这张泪湿的脸,过一小会儿,忽然笑了:“太瘦了抱着硌得慌。”
周静烟心想:你又没抱过我。
她点头保证:“我会把自己吃胖的!”
赵叙平摸摸她脸颊,冷笑着起身离开。
晚饭时周静烟逼着自己吃了小半碗肉,一整碗饭,兴许太久没吃这么多,强咽下去的后果是全吐了出来。
周静烟趴在洗脸池上吐,芳姐愁眉苦脸轻拍她后背,忽地一惊一乍:“哎呀,周小姐,您该不会是怀孕了吧?”
周静烟漱漱口,摇着头擦嘴。
芳姐越想越觉得是:“我去给您买验孕棒,或者陪您直接上医院检查?”
周静烟垂眸盯着洗脸池,又摇了摇头。
她和赵叙平都没做过,哪来的孩子?
芳姐:“您……您确定没怀?”
周静烟:“确定。”
芳姐想了想,说:“那估计是挺久没吃荤,忽然吃那么多肉,身体接受不了。这样,您先去休息,我煮点儿肉末粥,咱们先从少量来,再一点点加肉。”
周静烟被芳姐扶回卧室,躺床上发呆,手机在枕边震起来。
看见来电备注,周静烟红了眼眶,接通后,声音颤得不行:“琳琳……”
那头沉默片刻,也哭了:“烟烟,这些天你还好吗?”
周静烟吸吸鼻子:“挺好的。”
沈琳不信:“真挺好?”
周静烟破涕为笑:“嗯,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。”
沈琳故作生气,骂道:“你个没良心的,我不找你,你就不找我是吧?”
周静烟:“我、我怕你气还没消,想着过阵子再联系你……”
沈琳:“赵叙平欺负你没有?”
周静烟:“没,他对我挺好。”
沈琳像是听了个笑话:“你可拉倒吧,他要真对你好,他就不是赵叙平。烟烟我告诉你,伴君如伴虎,得能屈能伸,为了保护自己,做小伏低没什么错,不过他怎么欺负你的,你得一笔一笔在心里记着,以后但凡有机会,加倍让他还回来!”
周静烟嘴上应着,心里想:哪有这种机会啊。赵家倒了,赵叙平都不会倒。在赵叙平眼里,她只是一只蝼蚁。
沈琳又问:“他跟你签婚前协议了吧?”
周静烟:“签了。”
沈琳:“离婚一分钱也拿不到?”
周静烟:“嗯。不过他说这辈子都不会离,因为……”
沈琳:“因为得折磨你一辈子?”
周静烟喉咙堵得发不出声。
沈琳哽咽着问:“他、他没打你吧?”
周静烟:“没有,他很少回来,回来刻薄我几句就走。”
沈琳松一口气:“那还成……你俩,你俩——”
她支支吾吾,周静烟问:“我俩什么?”
沈琳:“你俩那个没?”
周静烟瞬间明白“那个”是“哪个”,脸微微烫:“没……”
她没谈过恋爱,沈琳也没谈过,可沈琳胆子比她大,性子比她硬,也比她更豁得出去。
沈琳叹了口气,压低声音:“要不……要不你勾引他试试?你弟那案子估计快开庭了,你多给他吹吹枕边风,万一他听进去了呢?”
周静烟苍白的脸上浮起绯红:“怎、怎么吹啊?”
沈琳:“看过片儿没?”
周静烟:“没……”
以前活着都费劲,哪有闲心看那个。
沈琳长长叹息:“等会儿我发你链接,你多找几部看看,照着女主穿的那些上网买,再多学学人家的招式,懂不懂?”
周静烟半天不吱声。
沈琳以为信号不好,“喂喂喂”了一会儿,她这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:“嗯……”
沈琳接连叹气:“可惜姐们儿我跟你半斤八两,毫无实战经验,不然高低授你几招真传。咱们只能跟着片儿学。唉,‘学吧,艺无止境,太深了’。”
挂断电话,沈琳在微信上发来链接。
周静烟进网站就愣住,手指颤颤巍巍随便点一部,看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。
三天之内,周静烟拢共看了九部,照着其中三部买的衣服,她穷得响叮当,钱还得管沈琳借。
衣服陆续到货,酝酿一整天,下午六点,周静烟终于硬着头皮发出这条短信——
【今晚回家么?】
第6章 第 6 章 吃醋。
周静烟什么性子,赵叙平心里门儿清;她发这条短信什么目的,赵叙平心里也门儿清。
今天要是回去,等着他的一定是美人计。
凭周静烟那点智商跟眼界,想不出这一招,赵叙平猜到她背后有参谋,还猜到这参谋姓沈。
婚前赵叙平就把她周围人查了个遍。
周静烟人际关系简单,还在世的亲戚早已不来往,交情深的朋友只有沈琳。这个沈琳跟她半斤八两,都是家道中落的穷丫头,只是一个文静孬怂,一个泼辣生猛。
赵叙平想想沈琳给周静烟支招对付自己的场景就觉得好笑。
他仰面紧靠办公椅,懒散歪着头,嘴里叼根烟,盯着屏幕上那条短信看半天,手机一扔,什么也没回。
下班按计划去应酬,饭局上,赵叙平喝得少——没人敢灌他酒,一顿饭下来,他喝多少,取决于他自己想喝多少。
饭局结束,转战会所,酒水女销售往赵叙平身边凑,他头一回没撵。女销售以为赵公子开了窍,娇滴滴挽他胳膊,被他黑着脸甩开,只好老老实实坐旁边,不知这位爷到底怎么个意思。
凌晨两点才回去,赵叙平让司机往家里开。
玄关灯亮着,他站在昏黄光线中,低头看见自己影子,恍神那会儿忽然想:真的有平行世界吗?
平行世界里的周静烟,是不是也给晚归的他留了灯?那个世界里的她和他,为了什么而结婚?
因为爱情吗?
想到这儿赵叙平就清醒了。
他觉着今晚的酒不是一般烈,几杯下肚就把人喝成个傻逼。
主卧亮了盏落地灯,周静烟背对门侧躺,听见开门声,扭头一看,没想到他竟会回来,立马坐起身。
“哟,还没睡,等我呐?”赵叙平松着领带走到她跟前,解开几颗衬衫纽扣,领带松松垮垮挂脖子上,衬衫半敞,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分明的锁骨。
他笑得吊儿郎当,语气戏谑,侧头半阖着眼瞧周静烟,瞧得她羞耻难安。
周静烟懂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——他早料到她要演这么一出,压根没放在心上,回家也不过想看戏,招猫逗狗似的玩一玩她。
她现在既羞耻,又懊悔,心想还是大意了,他没回消息便以为他不回家,买的那种衣服没提前穿。
早知道他要回来,她肯定穿好躲被窝里等着,他一回来,就扑上去抱着啃,沈琳说过,没有男人会拒绝被相貌过得去的女人生扑。
这会儿她身上套着初三那年买的宽大T恤,年头久远,洗得跟破布似的,性缩力拉满,穿这衣服生扑赵叙平,她怕被踹飞。
周静烟手臂交叠抱住自己,低头避开他带刺的目光,嗓音发颤:“还以为你不回来……”
赵叙平俯身,双手撑在床上,脸凑过去,鼻尖几乎碰到她鼻尖。
“你希望我回,还是不回?”他用气声笑着问。
周静烟缩着脖子想躲,半边脸被他托住,又往上一抬,躲无可躲,不得不对上那道冰冷视线。
“你的房子,你想回就回。”她生怕惹恼他,答得小心翼翼。
他身上有烟酒味,还有淡淡的香味。
这香跟他衣服上的檀香不一样,周静烟闻得出来,这是香水,并且是女士香水——味道跟沈琳用的那种还挺像。
香水好闻,进了她鼻子里,却叫她鼻头发酸。
赵叙平笑道:“不想我回来,巴巴地发短信问我干嘛?”
她不作声,脸转向另一边,又被他另一只手托住给扳回来。
这回偏偏犯倔,脸被抬得老高都不肯再看他。
“演啊,怎么不演了?我等着看你使美人计。”
他一语点破,周静烟面颊红透,倒是比惨白着脸要动人许多。
“没演,不会美人计。”她睫毛颤个不停,仍不肯抬眸。
赵叙平冷哼,轻拍她脸颊:“确实不会,木头桩子似的,多跟你那公主朋友学学。”
最后半句周静烟听不明白,一时松懈,掀开眼皮看向他,目光懵懂:“什么公主?”
赵叙平:“这你得问沈琳。”
这话莫名其妙,周静烟更是不懂:“为什么问沈琳?”
赵叙平乐了:“她不就干这个?”
周静烟仍不懂,但从他脸上表情可以看出,他嘴里的“公主”可不是什么好词儿。
“琳琳在会所做酒水销售,是正经工作。”她一脸郑重纠正。
赵叙平笑出声:“正不正经她自个儿知道。”
周静烟就这么一个朋友,沈琳对她仗义,她也护着沈琳,听到沈琳被奚落,比自己受欺负还难受。
她撇撇嘴,梗着脖子瞪赵叙平:“琳琳恋爱都没谈过,你别胡说八道!”
赵叙平话锋一转:“她没谈过,你谈过没有?”
周静烟又不敢看他,垂下眼眸,摇了摇头。
赵叙平笑了:“还是个雏儿啊?”
周静烟咬紧牙关不作声。
他脸上笑意更深:“要不今晚我来验个货?”
周静烟咬牙咬得腮帮子发酸,还是没忍住,泪珠如雨,扑潄漱往下掉。
赵叙平手捧她脸颊,碰着她的泪,收回手冷眼打量她,笑容轻蔑:“不就是想我回来睡你么,装个什么劲儿,自己洗洗去。”
周静烟带着哭腔开口:“洗过了……”
他坐在床沿,摸出烟盒,掏打火机点烟:“那就去洗脸,大晚上丧着个脸给谁看?”
周静烟走进浴室,拧开盥洗池上的水龙头,捧起冷水冲脸,冲了一遍又一遍,擦干脸回来,他仍坐在原位,一手放背后抵在床上撑着身子,一手夹烟,朝半空中徐徐吐烟圈。
她站他跟前,低埋着头,小声开口:“洗好了。”
夹烟的那只手伸向床头柜,指间一松,半截烟掉进烟灰缸,接着,那只手伸向她腰间。
她的腰那么细那么细,软如柳叶,赵叙平怕自己稍稍用力便将这腰折断。他没搂太紧,只是轻揽着,掌心在她腰侧来回滑动。
“周静烟。”他唤她名字,忽然想起那句词——“炉香静逐游丝转”。
“嗯?”周静烟痒得厉害,紧绷着身子不敢动弹。
“就你这种货色,哪个男人喜欢?”他轻声哼笑,“去会所公主都当不上。”
周静烟这才反应过来“公主”是什么。
好不容易止住的泪,瞬间又从眼眶涌出,她闻见赵叙平衬衫上的香水味,咬唇忍了片刻,没忍住,哽咽着嘀咕:“那你出去找公主吧。”
她能憋出这么句话,赵叙平属实没想到。
不过他今晚允许女销售坐自己身边,为的就是蹭上点儿香水味回来恶心周静烟。
目的达到,他高兴了,笑呵呵解开衬衫上剩下几颗纽扣:“我找公主,你不乐意?”
“你爱找谁找谁。”周静烟死忍着没大哭,心口直疼,别过脸不看他。
赵叙平冷笑一声,脱掉衬衫扔床上,起身走向浴室。
周静烟抬手胡乱抹抹泪,听见那边关了浴室门,抓起衬衫往地上扔,回到床上,靠着床头抱腿坐,觉得这床沾了那衬衫也不干净,恨不得将四件套统统打包扔掉。
洗完澡出来,赵叙平看见地上的衬衫,愣了愣,没捡,也没作声,上床抱住她,二话不说便要吻,被她用力推开。
他搂着她不撒手,偏要吻,她偏不让,脑袋左转右转,躲得飞快。
几个回合下来,赵叙平失去耐心,冷着脸看她一会儿,说:“你让我回来的。”
周静烟胸口起起伏伏,大概是心如死灰,豁出去了,胆子也大了,脸色没比他好看多少:“我只是问你回不回来,又没逼你回来。”
赵叙平知道她在闹什么,沉默片刻,扬了扬下巴:“捡起来。”
周静烟抱着双臂低头装聋。
他胳膊肘碰碰她:“让你捡起来。”
装不了聋,她就装傻:“捡什么?”
赵叙平:“衬衫。”
周静烟没法再装,只得下床,捡起衬衫走进浴室,狠狠塞进洗衣机里。
“这就完了?”赵叙平盯着她,问。
她停在半路,抬头望向他,目光茫然。
赵叙平:“那衣服不能机洗,得手洗。”
周静烟:“哦,明早我拿下去给芳姐。”
赵叙平懒得跟她绕弯子:“你洗。”
周静烟抿着唇默默瞧他,瞧了许久,摇头:“我不洗。”
“为什么?”其实他是知道的。
周静烟不吱声,回床上躺着,闭眼装死。
“艹,反了你还。”赵叙平骂道,心里压根不气,反倒有那么点儿爽。
“周静烟,”他压着嗓子警告,“赶紧洗衣服去,听到没有?”
周静烟一动不动,连呼吸都屏住了。
她双眼紧闭,嘴唇紧抿,身子紧绷,就这么僵硬地躺了好一会儿,直到憋不住气,用鼻子大口大口呼吸。
赵叙平在旁边看得直乐,忍着没笑出声。
他拍拍她胳膊:“周静烟,这个家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么?”
话音刚落,周静烟一骨碌爬起来,飞快脱掉那件洗得松松垮垮,只能当睡衣穿的T恤,跨坐在他身上,冷冷垂眸。
“我不洗。你要就赶紧,不要就睡觉。”
第7章 第 7 章 满脑子都是她。
赵叙平蓦地怔住。
他平躺着,从下往上望周静烟,意外发现这种死亡角度下她竟然也挺好看。
其实在赵叙平眼里,她打小就好看,清纯秀丽,只不过太瘦,又不会打扮,整个人显得特寡淡。领证那天,头一回见她化妆,他愣了好几秒,恍然间有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。
“要不要的?”周静烟被他盯得难堪,别过脸小声问,身子微微扭了扭。
赵叙平不禁皱眉,强压住躁意,板着脸命令:“下去。”
“不要啊?”她转回脸来,微侧着头斜睨他。
气到极致,连愤怒都是寡淡的,带了几分讥讽淡淡问这么一句,忍气吞声惯了,冷不丁豁出去,倒是较往日平添许多鲜活的风情。
赵叙平看得愣神,忽然转过脸,语气比先前更冷,不耐烦得很:“滚下去。”
周静烟从他身上下来,离得老远躺下,捞起薄被盖住自己。
脱了T恤她就只剩内衣裤,或许身材着实差强人意,又或许这人在外头已经被公主喂饱,总之,赵叙平对她没兴趣。
老话说得好:早死早超生。早发现美人计这条路行不通,以后也能省省力气。他爱怎么着怎么着,千刀万剐她都受着。
她闭上眼,耳旁传来动静,男人下了床,接着是关门声。
周静烟再睁眼时,卧室只剩她自己。
赵叙平去到隔壁客房,冲了几遍冷水澡,还是热,躺床上辗转反侧,片儿也看不进去,扔掉手机,俩眼一闭,脑子里全是周静烟。
平时打眼瞧去,瘦成豆芽菜,后背摸着也都是骨头,怎么前面该长的一点儿没少?
他心里想着周静烟,一回不够,又来一回,自己折腾许久才算完。
清早,赵叙平顶着黑眼圈起床,饭也不吃就走,刚出门又倒回来,递给芳姐一张卡,让她转交给周静烟,自己短信上将密码发给她。
到公司他又冲了遍凉水澡,火气散是散了,但没散尽,变成无名火压在心里,看什么都不顺眼,冷脸一整天。
下班后赵叙平哪儿也没去,留办公室查资料,仍是心烦意乱,砰地扣上笔记本,掏出手机,没见周静烟回一个字儿,心里窝火得厉害,拨通芳姐电话。
“卡给她了么?”赵叙平问。
“赵先生,周小姐不要您的卡。”芳姐如实答道。
赵叙平眉心忽皱,火气窜上来:“她不要?”
芳姐在那头听出怒意,委婉替他找台阶:“那个……周小姐看样子是个自立自强的人,可能觉得用您的钱不太好。”
赵叙平:“你告诉她,拿着卡给自个儿买点像样的穿,把那些破烂衣服扔了,省得丢人。”
芳姐连声应下。
她算是看出来了,这对夫妻,一个比一个犟,早上周小姐死活不肯收卡,晚上赵先生死活逼着她收,她夹在中间迂回,极度考验情商。
芳姐又拿着卡上楼,叩响主卧房门。
周静烟以为她是来送宵夜,正想说不吃,看见她手里的卡,无奈摇头:“你把卡还给他吧,我真不需要。”
芳姐想着,赵先生原话刻薄,逐字转达肯定会伤她心,便笑了笑,说:“赵先生让我转告您,说看您没带什么衣服过来,希望您收下卡,多给自己买些衣服,趁年轻好好打扮。”
这话能从赵叙平嘴里出来,那可真是有鬼叫,周静烟自然不信。
不过她见芳姐笑得勉强,心知人家夹在中间不好做人,自己要是再不收,为难的只有芳姐。
她从芳姐手里接过卡,芳姐表情瞬间轻松下来,发自内心笑道:“这就对了嘛!赵先生是您丈夫,用他的钱,应该的!”
回到房间,周静烟盘腿坐在床上,盯着卡看了又看,不知该怎么办,给卡拍了张照片微信发给沈琳。
沈琳:【新办的?】
周静烟:【赵叙平给的,估计是嫌我穷酸,怕给他丢人,让我买点儿好衣服。】
沈琳:【!!!你俩是不是睡了?】
周静烟:【嗐,别提了……昨晚强上未遂……】
沈琳:【?怎么个事儿?你瘦归瘦,胸挺大的啊,怎么还能未遂?!】
周静烟:【大就好看吗?我觉得自己身材很一般,他肯定瞧不上。】
沈琳:【他推开你了?】
周静烟红着脸坦白:【我坐他身上,他让我滚下去……】
沈琳:【靠,他是不是不行啊!】
周静烟:【谁知道呢……】
沈琳:【难怪这么些年也没传出个绯闻来[流汗]烟烟,这卡你必须收,拿着到处刷,狠狠刷,毕竟以后得守一辈子活寡[抱抱]】
看到这话,周静烟也立马懂了:为什么这些年赵叙平一直单着,为什么他的私生活始终清白……
原来不是不想,而是不行。
周静烟长长叹息:【那我收下这卡,他会不会觉得我拜金,心里不高兴,又去为难知宇?】
沈琳: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周知宇!他十九岁!成年了!理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!说句不好听的,他就是被赵叙平弄死,也跟你没关系!间接害死赵庭伊的又不是你!周静烟,给我清醒点好吗?你不欠赵叙平任何!任!何!!!】
沈琳:【你从这卡里转些钱到自己卡上,能转多少转多少,然后别花自己卡上的,只花他的,明白吗?他拿你弟威胁你结婚,不准你干这不准你干那,跟买断你青春有什么区别?他对你狠,你凭什么对他客气?给我狠狠花他的钱!往死里花!听见没有???】
周静烟反反复复看着这些话,越发认为有道理,给沈琳回了个“OK”的表情,仰头长舒一口气。
隔天,周静烟拿着卡出门。
她没按沈琳说的,将卡里的钱转出一部分给自己,而是直接去商场刷卡买东西。
以前买衣服只讲究实惠耐穿,这次不一样,最主要看漂不漂亮。
销售们都是人精,嘴上功夫厉害,她穿什么都直夸好看,把她吹上天,她偷摸瞧价格,心里嫌太贵,可人家个个围着她伺候这么久,不好意思不买,想想刷的是赵叙平的卡,到底全要了,从头到脚什么品类都拿了些。
拎着大包小包出来,周静烟想起脸上抹的还没买,又回去买护肤品和化妆品。
到家感觉累瘫,动得多体力消耗大,她难得有胃口,米饭吃了满满一碗,肉和菜也比往常分量多。
周静烟从没这么潇洒地消费过,头回体验这种滋味,新鲜又舒坦,躺床上望着天花板感慨:还是得有钱啊,有钱谁都高看你一眼,围着你团团转。
她去洗了个澡,把白天买的服装全都拿出来试一遍,每试一样,就拍张照发给沈琳。
沈琳这会儿没上班,有功夫闲聊,挨个评价她买的东西,最后得出结论——【你审美还是可以的嘛!】
周静烟高兴坏了:【真的?我以为那些销售在拍马屁呢!】
沈琳:【肯定有拍马屁的成分,但你挑的确实好看,而且其实你底子不差,虽然个子不高,胜在头小脸小,五官清秀,身材也纤细苗条。当然啦,再胖个几斤最好!】
最后那条一字肩杏色修身连衣裙周静烟舍不得脱,一直穿着,闲得无聊又拿出新买的化妆品开始捣鼓。
以前勤工俭学,课余时间到处找兼职,节假日她在超市干过导购,主管要求必须化妆,她就跟着沈琳学了点儿。
上回赵叙平警告她多吃东西,她慢慢增加饭量,脸色比先前好些,今天吃得更多,心情也好,面颊红润起来,化完底妆不抹腮红也漂亮。
周静烟长了对杏眼,大大的,亮亮的,偏圆,因为受了太多苦,这双眼睛总是含着诉不清也诉不尽的委屈,瞧着楚楚可怜,怪惹人疼惜。
沈琳说过,她这种眼型化妆效果最出彩。化得柔点儿,特显纯;化得媚点儿;特显欲;化得又柔又媚,那就是又纯又欲,特让男人受不了。
周静烟想起这话,照她教过的法子给自己化眼妆,化完自拍发过去,沈琳直接弹来视频,大呼小叫直夸她美得不像话。
她再三问:“真的吗?”
沈琳再三回答:“真的真的千真万确!”
要不是沈琳赶着上班,俩人谁也舍不得挂视频。
周静烟在镜子前站了半晌。
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,想着如果赵叙平能看在自己嫁给他的份儿上,别为难知宇,如果赵叙平经常不回来,回来也不碰她,日子似乎没那么糟。
仔细一琢磨,有钱有闲,还挺好。
正美滋滋畅想,门咔嗒开了,周静烟扭头望去,见赵叙平出现在门口,赶紧起身。
“怎么——”怎么回来了?话问一半她便止住,心想这是他的房子,他回来再正常不过。
赵叙平斜倚门框,双手揣裤兜,歪着脑袋瞧她,她走近闻到酒味儿,才发现这人醉得厉害,俩眼迷迷瞪瞪,目光钉在她身上。
“喝这么多……”周静烟小声嘀咕,被他瞧得不自在,低头看地板,刚想劝他以后少喝点儿,这人忽地扑过来,紧搂着她不撒手。
“哎你!”周静烟慌忙挣扎,哪里挣得开。
男人紧箍她细腰,托起她下巴,盯着这张妆点过的面庞,薄唇动了动,却没作声,目不转睛瞧她良久,轻声吐出三个字——
“媳妇儿。”
第8章 第 8 章 他媳妇儿。
这两天赵叙平过得极不安生,心浮气躁,气血乱涌,实在受不了,下班就约朋友去夜店喝大酒。
江东铭跟另外几个先到卡座,点了酒边喝边聊,等他一到,那几个都问他最近忙什么,怎么挺久见不着。
江东铭瞥瞥他,心说:忙结婚呗。
他横了眼江东铭,目光警告:你丫闭嘴。
“新项目刚落地,忙得连轴转。”赵叙平说。
江东铭没忍住,噗嗤笑出声,伸手过去跟他碰了碰杯:“什么新项目啊?听着这么牛逼。”
话里有话,赵叙平懒得理他,闷头喝酒。
大家见他跟往常不一样,既不说笑也不玩闹,只是一杯接一杯灌自己,除了江东铭,谁都搞不清状况。
江东铭看出他心里苦,暗骂活该,谁叫他不听劝,非要跟周静烟结这个婚?
趁着赵叙平去洗手间,江东铭也起身跟过去。
“都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,赵总怎么不回家陪媳妇儿?”他这人,跟谁都斯文,只在赵叙平面前欠嗖嗖。
赵叙平没拿正眼瞧他。
洗手那会儿,他又凑过来,压低嗓音问:“平哥,跟媳妇儿吵架了?”
上回该挨的那一脚虽迟但到,赵叙平抬腿踹过去,他反应敏锐,迅速躲开,嘴上仍不消停:“婚都结了,还能离咋的?不行赶紧回家给媳妇儿认个错,跪跪搓衣板儿,争取从轻发落。”
赵叙平没心思陪他闹,默不作声回卡座继续喝。
周围音乐节奏轻快律动强,可不知怎么,他耳边尽是江东铭的声音,循环播放着三个字。
“媳妇儿。”
“媳妇儿。”
“媳妇儿。”
……
舞池里人群疯狂扭动。
他面无表情看着那些凹凸有致的身体,忽然感觉怪异——怎么一个个的,全是他媳妇儿的脸?
赵叙平烦透了,抬手在眼前挥了挥,想赶走那一个个周静烟,谁知越赶越多,每个都有重影,变成无数分身,围着他扭啊扭,扭啊扭。
他一个劲儿挥手:“别闹,媳妇儿,别闹!”
兄弟们面面相觑。
“平哥这是——想娶媳妇儿了?”
“他还有这种需求?我以为平哥这辈子打算当和尚。”
“哎你们说,平哥喜欢什么样的?”
“不道啊,也没见他有过姑娘,更没听他提过这茬。”
江东铭手握成拳放在嘴边,清了清嗓子:“咳,平哥的心思你别猜,一般人猜不出来。”
梁卓拍拍他肩膀:“哟,东子,听这意思,你知道点儿内幕?”
江东铭淡笑着摇头:“我不知道,除了平哥自个儿,没人知道。”
他嘴严,答应过不往外抖落,在赵叙平公布之前,绝不先开口。
赵叙平还在灌自己,江东铭和梁卓怕他喝太多,把他架回车上,让司机先带他走。
车门一关,司机问:“赵总,今晚去哪儿?”
赵叙平瘫靠在后座,只觉天旋地转,以为自己正坐船,拖着嗓音慢悠悠唤道:“媳妇儿。”
没人应,他不高兴,扯着嗓子喊:“周静烟!”
司机:“赵总,周小姐在家。您是想回家么?”
赵叙平:“回,回,得回。小时候我爸在外边儿喝大酒,不回家第二天准挨揍,脸都被我妈挠花。”
司机:“……”
赵叙平:“老吴,你多大来着?”
司机:“四十了。”
赵叙平:“四十啊?老大不小了,该结婚了。”
司机:“赵总,我结婚十年了。”
赵叙平:“哦,有孩子没?”
司机从没见赵叙平醉成这样过,心想:老板平日不苟言笑,喝断片儿还挺亲切的。
司机答道:“闺女六岁了,您还见过呢。”
赵叙平不住地点头:“闺女好啊,我就得意闺女。”
司机调头往婚房那边开,不禁好奇:“赵总,您打算要孩子?”
赵叙平陷入沉默,过了会儿,浅浅叹一口气,轻声说:“不要了,生下来也愁人。”
司机跟着他好几年,知道他许多事,听这话就懂了,原本不想多嘴,又忍不住劝道:“其实要一个也挺好,有了孩子,两口子过日子也更有奔头。”
赵叙平哼笑,语气几分寂落:“嗐,凑活过吧,过一天算一天。”
司机将他送回家,芳姐见他路都走不稳当,想扶他,手刚伸过来便被他挡掉,只能跟在他身旁,随他上二楼,送他到主卧门口,退到几米外,见里头开了门,芳姐才放心离开。
赵叙平见着周静烟就愣了,想给自己几巴掌,看看是不是做梦,能不能扇醒。
一贯素面朝天衣着俭朴的周静烟,这会儿身上穿着漂亮裙子,脸上化着妆,美得跟天仙似的。
他喝得找不着北,却认得眼前这个跟夜店那些都不一样,这个才是真媳妇儿。
这个才是他唯一的媳妇儿。
赵叙平头重脚轻栽她身上,低沉而轻缓地唤了声:“媳妇儿。”
媳妇儿没应,他感觉天地晃得厉害,赶忙将媳妇儿抱得更紧,正儿八经说:“海上是这样,别怕,搂着我就能站稳当。”
话刚说完,他大半个身子差点儿将周静烟压倒,脸埋进日思夜想的那片软嫩中。
周静烟抱着他连退好几步才稳住重心,换了个姿势,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架到床边,稍不留神,俩人一块儿栽倒在床。
她正想起来,被男人翻身压住,烟酒味越发浓烈,闻着呛,她用力把人往外推,男人纹丝不动。
过了片刻,男人又一翻身,躺平下来,周静烟趁机要跑,他忽地将她搂住,双臂紧如铁箍。
周静烟压根逃不掉,气得发笑:“真醉假醉啊?”
男人睁眼看着她,瞳孔失焦目光涣散:“闺女好,我就得意闺女。”
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,周静烟哪里听得懂:“赵叙平,喝醉了就老实睡觉!”
赵叙平:“睡觉好,两口子一块儿睡觉,才能有闺女。”
这都哪跟哪啊,怎么跟他说不明白呢?周静烟扭脸,绝望地看向天花板。
一只手伸来捂她脸颊,扳过她脑袋,俩人面对面。
周静烟握住赵叙平手腕,看了会儿这张懵懂迷茫的俊脸,问:“你到底醉没醉?”
赵叙平:“还是不要了。闺女再好,也不能要。”
周静烟差点儿崩溃,不轻不重一巴掌拍他脸上:“什么乱七八糟的!能不能好好说话?”
一巴掌把赵叙平扇愣,他迷瞪瞪瞧着她,皱起眉心,板着脸凶道:“周静烟,你他妈跟谁吆五喝六?”
周静烟吓得缩脖打激灵:“我、我——”
赵叙平:“没大没小,叫哥哥。”
周静烟怔了怔,听话叫道:“哥哥。”
赵叙平眉心皱得更深:“叫什么哥哥?没规没矩,叫老公。”
周静烟脸涨得通红,半天终于憋出来:“老公……”
声音极小,极细,蚊子一样,他听不清,耳朵往她嘴边怼:“大点儿声。”
周静烟双眼紧闭,对准他耳朵吼:“老公!”
震得他猛地弹开,翻身平躺在床,眼皮缓缓合上。
周静烟赶忙爬起来,拍拍胸脯,低头看着旁边男人,瞧他那样像是睡死了,轻推一下胳膊,没动静,又唤一声,仍是没动静。
周静烟这才放松神经,忽然想起什么,目光看向他那处。
都说男女亲密接触时,男人那里会支棱起来。自己刚才被他抱了这么久,也没见他支棱啊,瞧着软趴趴的。
周静烟哪里晓得,男人要是真醉了,压根支棱不起来。酒后还能支棱,那是没喝到位。
她静静看赵叙平许久,不禁生出一丝惋惜:天之骄子什么都是顶配,偏就这项硬件不行……还怪惹人同情。
这一晚周静烟去了客房。
她想着赵叙平从不跟她睡,赶明儿醒来,发现自己身旁多个她,八成得生气,一生气,又不让她好过。
隔天醒时已经天亮,周静烟下楼吃早饭,芳姐告诉她,赵先生一早就走了。周静烟心想:这人精力可真旺盛,昨晚醉成那样,今天还能早起。
芳姐说:“其实赵先生挺好的,喝醉了还知道回家,不会醉醺醺在外头过夜。”
周静烟宁愿赵叙平去外头,省得回来净折腾她。
这人喝醉了比清醒时难伺候,还莫名其妙。
吃完早饭,周静烟百无聊赖,提出跟芳姐学厨艺。她很小就会做饭,只不过味道中规中矩,没多难吃,也谈不上好吃。
周静烟有心学,芳姐便教得认真,事无巨细,她本身基础不差,关键地方经芳姐一点拨,立马就通,还会举一反三,芳姐直夸她聪明。
“小时候老师常骂我笨,说我是榆木脑袋,反应慢。”周静烟摇摇头。
芳姐正切着食材,停下动作扭头看她:“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长,虽然您不擅长学习文化知识,可您手巧,很擅长做饭!而且我发现,兴许您做手工也很厉害呢,反正不上班,有的是时间,您可以买点儿材料自己搞个什么DIY!”
周静烟被说动,上楼回主卧拿手机,打算网购材料做手工,付钱时系统提醒余额不足,盯着屏幕犹豫半晌,还是给赵叙平发去一条短信。
周静烟:【请问我可以取些卡里的钱,转到自己卡里用吗?】
她握着手机,忐忑不安等待许久,那头一直没动静,正心慌意乱,手机刚放下便震了震。
赵叙平:【随便。】
周静烟打字的手止不住发颤:【谢谢!】
赵叙平:【多买点那种裙子。】
周静烟愣住,不明白他什么意思:【哪种?】
赵叙平:【主卧衣柜里那种。】
周静烟想起来,他平时虽然不睡主卧,但也有衣裤挂在柜子里备用,肯定在里面看到自己昨天买的那些裙子。
她起身跑过去,想拍张照片发过去问他喜欢哪一套,打开柜门,看见几条片儿里女主同款睡裙凌乱堆成一团。
周静烟捂嘴惊呼,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太大意,竟没想过这个柜子赵叙平也会用,直接把那些又辣又劲的睡裙明晃晃放里面,还摆在显眼的地方。
她记得,这些睡裙自己全都整齐叠好的,这会儿却有些乱,明显被人扒拉过。
不用想也知道是谁。
她呆站在衣柜前,脸颊红如八月蜜桃。
第9章 第 9 章 想要孩子。
周静烟暗暗想:他会不会说的是那些正经裙子?
抱着一丝期望,周静烟回短信问:【我买了挺多裙子,你喜欢我穿哪一款?】
赵叙平:【遮不住肉那种。】
周静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……她就多余问这句。
看着赵叙平口中那些遮不住肉的睡裙,周静烟心里嘀咕:身体硬件不行,嘴上偏要占便宜,这些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,还要花钱再买吗?
周静烟没继续回复,出门去银行一次从他卡里转了五万存到自己卡上,随即发微信给沈琳,问她醒没醒。
沈琳在会所做酒水销售,只上晚班,白天通常用来补觉,周静烟怕打扰她睡觉,没直接打电话。
沈琳回得很快,说今天不怎么想睡,周静烟便约她出来一起吃午饭。
见了面,沈琳抱住周静烟就哭。
周静烟心里也不好受,轻拍着她后背安抚:“没关系的,其实我没受多少苦,赵叙平都不怎么回来。”
沈琳抹抹泪:“我这是喜极而泣!”
周静烟愣了愣:“啊?”
沈琳:“对呀!你自己想想,结婚这么些天,赵叙平除了嘴巴刻薄你几句,也没真把你怎么着。最关键是,他不行!兴许这人还残存那么点儿良心,觉着让你守一辈子活寡,有些对不住,所以拿钱补偿。
“苍天啊,烟烟,你过上了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婚后生活——资产过亿,无儿无女,老公不举!”
周静烟飞快捂住她的嘴,贼一样四处张望:“小点儿声!他只是拿卡给我用,又不是跟我分财产,而且……而且他不行这个事儿,如果让他查到是咱俩传出去的,那可就坏了!”
沈琳也跟着四处望了望,见没什么人看这边,拍拍胸脯,压低声音:“正所谓‘福兮祸所依,祸兮福所致’,没想到赵叙平对你这么大方,你现在日子也是好上了,都能请我下馆子了。”
周静烟知道她爱吃辣,请她吃川菜,点的全是合她胃口的菜,只给自己点了份红薯粥。
沈琳好说歹说才又为她加了几道不辣的家常菜。
“赵叙平虽然挺不是东西,可他既然能把卡给你,说明压根不在乎你怎么用,用多少,所以你放心大胆用就成。”
周静烟一想,是这么个理。赵叙平真要介意她花钱,就不会直接给卡。况且这些年来,关于他的标签,不是“狠”就是“野”,还真没有“抠”。
周静烟想通了,立马又点了两瓶冰镇豆奶。
这家川菜馆味道正宗,沈琳赞不绝口,她吃着那些清淡不辣的家常菜也很满意。
吃饱喝足,沈琳冲她勾勾手指:“刚才吧,我忽然灵光一闪——你勾引不了赵叙平小兄弟,可以勾引他的胃啊!答应我,从今天开始,苦练厨艺,让他那张嘴,让他那个胃,再也离不开你!”
周静烟掌心朝下按了按,示意她降低音量,清了清嗓子:“在学了在学了。”起初跟芳姐学厨艺是为了打发时间,听她这么说,也认为有几分道理,下厨的动力变得更足。
“烟烟,你可得抓紧啊,赶在你弟判之前把赵叙平哄好。从他给你卡这个事情看,这人好像也不完全是铁石心肠。”沈琳对赵叙平稍有改观,提醒她抓住机会。
周静烟点点头,面露为难。
沈琳瞧出她欲言又止:“怎么了?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,咱俩一起商量着办。”
周静烟垂眸,盯着碗底发了会儿呆才开口:“他根本就不怎么回来,昨晚倒是回了,醉得一塌糊涂。”
沈琳:“你有事儿没事儿多联系他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就当撩着玩儿呗!我估计他吃软不吃硬,你多撒撒娇,求他回来陪你。”
这可真难住周静烟了:“怎么撩,怎么撒娇啊?”
沈琳肩膀往下一沉,仰脸望天,长长叹了口气:“烟烟啊,你真是块木头啊!”
周静烟不好意思摸摸脸:“你教教我嘛。”
沈琳想了想,说:“去会所工作之前,我也不懂怎么哄男人,在那儿干了一阵子,观察别的姑娘怎么说怎么做,还是学到了七七八八。总而言之有三点——说话嗲,身段软,姿态低。”
周静烟心里默念这三点,牢牢记下。
“我是不是得经常主动联系他?”她问。
“废话,当然啦!主动就会有故事,不仅有故事——”沈琳半边身子靠过来,趴她耳边,“还会有孩子!”
周静烟羞红了脸,摇头瞪眼:“瞎说什么呢!”
沈琳“啧”一声,戳戳她太阳穴:“谁瞎说了?你现在情况特殊,跟赵叙平有个孩子,总比没有强。有孩子就有牵绊,没准儿还能拿捏住他。”
周静烟:“可是,他压根不行,怎么有孩子?”
这倒是个大问题,沈琳一拍脑门:“完蛋,我把这事儿给忘了。”
她喝下半杯茶,皱眉沉思,猛地挑高眉毛,一个劲冲周静烟眨眼:“他不行,你就创造条件让他行!”
周静烟满脸懵懂:“啊?怎么创造?”
沈琳没出声,做了个口型。
周静烟看不明白,神情呆滞。
沈琳揪起她耳朵,凑过去轻声说:“下药呗,还能怎么创造!”
周静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:“这、这不太好吧!而且,他那种问题,吃药就能行?”
沈琳:“你管他呢,先试试呗!药店卖得最火的就是男人这些药了,没用谁会买?既然一直有卖,说明多少都有效果。”
周静烟还是觉得不妥:“要不……我先给他熬点儿中药补一补?”
沈琳摆摆手:“不行,中药起效慢,还未必好使。我估摸着他那个是顽疾,要不这样——中西合璧!中药调理,西药猛攻,一柔一刚,治他个措手不及!”
沈琳嗓门儿逐渐大起来,全然忘记自己在说悄悄话,语气铿锵有力,声调抑扬顿挫,引得旁桌纷纷侧目。
周静烟飞快捂住她的嘴,扫码买单,逃似的疾步走出餐馆。
沈琳迈着小碎步追过来,抓住她胳膊:“哎哎哎,别跑,先听我说完!没跟你开玩笑,回去好好考虑这个建议,你都有小红本儿了,光明正大生孩子怕什么?”
周静烟明白她是好心,不过这事操作难度有点大,自己一时也没了主意:“就算我想,那要怎么开药?”
沈琳昂首挺胸,媚眼抛过来:“嗨呀,姐们儿人脉多广,这还不容易?等着吧,三天之内,中药西药都给你搞来。”
沈琳拍拍她肩膀,挥挥手,拦下一辆的士,送她个飞吻便上车离开。
三天后,沈琳约周静烟来上回这家川菜馆吃饭,见面就递给她一个黑色大袋子。
“中药二十副,一天一副,熬四十分钟,饭后吃;西药——咳咳,准确来说,其实是一种进口猛药,什么时候你想实施人类生命创造计划,就什么时候给他吃,总共三粒,一次一粒。”
周静烟知道今天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,怕丢人,特意买了副墨镜戴上。沈琳嫌阳光刺眼,也戴了副墨镜出来,偏偏装药的还是个黑色袋子,俩人就跟道上交接私货似的,鬼鬼祟祟,反倒更加引人注目。
不少人盯着她们这桌看,周静烟脸红到脖子根,顾不上那么多,小声问:“我怎么才能让他把这些药都吃下去呀?他这人好面儿,总不能直接说是治病的吧!”
沈琳沉思片刻,眉飞色舞打起响指:“这还不简单?他不是常在外头喝酒么,你把他哄回家,告诉他,喝酒伤肝,这副中药护肝。至于那个猛药,基本没什么味道,你磨成粉,倒进热牛奶里哄他喝下,然后趁热打铁,懂吗?”
周静烟点头记下,心里仍是不踏实:“琳琳,你上哪儿弄的药啊?品质行不行啊?该不会把他喝死吧……”
沈琳扬扬下巴:“放心,我们会所一小姐妹处了个有钱有势的新对象,人家认识江东铭,江东铭你知道吧?”
周静烟:“江家背景硬,他跟赵叙平关系最好。”
沈琳:“对,中药是托江东铭弄来的,猛药是我小姐妹男朋友给的。”
周静烟从没听说江东铭懂医术,越发不放心:“江东铭还会开药?”
沈琳:“那必然不会啊!药是他表姐开的,他表姐可是咱京州最著名的男科医院主治医师,这点儿小问题,手拿把掐!”
周静烟:“可咱们也不知道赵叙平具体什么问题,万一药不对症——”
沈琳挥手打断:“药不对症也吃不死!这么跟你说吧,中药主要起的是保健调理作用,这二十副吃完都未必有多大效果。那个猛药才是关键,那玩意儿吃下去,蔫黄瓜都能变铁棍山药!”
周静烟急忙伸手过去捂嘴,另一只手将墨镜往上推了推,生怕遮不住眼。
“琳琳,今天这顿必须我请。谢谢你和那位小姐妹,回头我把药钱转你,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!”
周静烟迅速扫码结账,拎着黑色大袋子一溜烟逃出店外。
第10章 第 10 章 喜欢女儿。
回到家,周静烟火速拎着袋子冲进电梯,直奔主卧,关起门来才松了口气。
盯着茶几上的袋子看许久,她内心犹豫,暗自权衡利弊。
以往周静烟从没想过要孩子,毕竟自己都活得够呛,还得拉扯弟弟。
沈琳的话给她提供了一种新视角。
赵叙平用她弟弟拿捏她,为什么她不能用孩子反过来拿捏他?
虽说带着这种目的生孩子并不道德,可跟赵叙平这种人相处,又有什么道德好讲?
弟弟注定要为自己酿成的苦果负责,她就该被牵连,一辈子受制于赵叙平,彻底无法翻身么?
周静烟心头一震,猛然想起赵叙平喝醉那晚嚷嚷着闺女好,他就得意闺女。
周静烟反应过来,这人内心挺向往有孩子,并且希望是个女孩儿。
周静烟心一横,选定一条路便准备硬着头皮走下去。
她捧着手机深呼吸,发出这么一条短信:【今晚早点回家,别喝那么多,伤身体……】
等了半小时赵叙平也没回。
她看看时间,这会儿两点整,应该还在午休没上班,大着胆子拨下他号码。
电话通了,但那头没接。
周静烟不敢再打,又发条短信过去:【今晚可以回来吗?我一个人睡觉害怕……】
惴惴不安等到晚上,赵叙平既没回电话,也没回消息,见他压根不吃这套,周静烟心情沮丧,躺在床上辗转难眠。
·
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,赵叙平下班也没能休息,从公司直接去饭店应酬。
酒局上江东铭也在,俩人挨着坐,赵叙平侧头笑眯眯瞧他。
他被瞧得不自在,摸着脸问:“怎么了?”
赵叙平脑袋凑过去,压低嗓音:“难怪这么些年,身边也没个姑娘。”
江东铭一头雾水:“啊?你不也没有?”
赵叙平轻笑:“我没有,那是不想,跟你不一样。”
江东铭放下筷子,歪起脑袋瞥他:“今儿怎么阴阳怪气的!咱俩哪不一样?没找姑娘不都是因为不想?”
赵叙平:“不想跟不行,区别还是很大的。”
江东铭可算听明白了,哥们儿搁这暗讽他年纪轻轻立不起来呢。
不对,不是暗讽,这是明晃晃的嘲笑。
“赵叙平,你他妈哪儿听来的消息,说老子不行?”江东铭哪受得了这种侮辱,气得拍桌,又怕旁人听见,压着火气低声骂道。
“行你干嘛找人开药?圈儿里都传疯了。”
“我那是帮朋友的朋友开的!”
“哦,无中生友。”
“滚蛋!梁卓找我来着,说是有个朋友那方面有点儿问题,让我跟我表姐要个方子,不信你去问梁卓!”
赵叙平点头,笑容意味深长:“你看你,又急。”
梁卓打小跟着他俩混,拜他俩当哥,江东铭非要把锅甩给梁卓,梁卓哪敢说什么。赵叙平一副“不必多言,哥们都懂”的表情,瞧着江东铭淡笑。
“哪急了?我哪急了?哎不是——就算急了,那不也正常?哪个男人被扣这种帽子能不急!赵叙平你他妈少信谣传谣,真把老子逼急了,老子买通稿说咱俩是同,搞基多年,大不了同归于尽!”
赵叙平手一抖,指间香烟跟着颤了下,烟灰抖落,他抬起另一只手,按了按江东铭肩膀:“开个玩笑,别冲动。”
听到这话江东铭更来气:“这种有辱男人名节的玩笑,老子劝你少开!”
赵叙平拍拍他后背:“对不住啊,哥们嘴贱,您多担待。”嘴上这么说,心里暗自想:果然,越有问题,反应越大。
酒局结束江东铭就撤了,赵叙平知道,这是在跟他置气。
他没计较,可怜自己这位好兄弟英年早废,本着幸福者退让原则,决定以后多让着人家点儿。
其余人要去会所,拉赵叙平一块儿去,赵叙平给拒了。
他没回周静烟消息,却又一直把这事记在心里。
看来她还不死心,上回没演成美人计,非得找机会演一次试试。
赵叙平觉着,在家看她演戏,比去会所看销售演戏有意思多了。
晚上九点到家,赵叙平推开主卧门,见房间黑漆漆,不由有些失落。这人也真是,巴巴地求他回来,又这么早睡,合着耍他玩儿呢?
他不高兴,啪地按下墙上开关,最亮那档灯瞬间照亮满室,床上女人一骨碌爬起来,手挡在额前,委屈巴巴问:“你干嘛呀?”
赵叙平觉着这女人又蠢又无能,总是一副可怜样,问他要干嘛。他还能干嘛?欺负她呗。娶她回来就是让她给伊伊赎罪的,难不成还得供着她,让她享受?
他正准备奚落两句,挡在周静烟胸前的薄被忽然掉落,露出她半个身子。
睡裙遮不住几两肉,黑色衬得皮肤越发莹白,哪哪都纤瘦,偏偏那里,也不知怎么长的,竟跟一手握不住的桃儿一样。
赵叙平看得发愣,又热又躁,低头扯扯领带,扭扭脖子,没再抬眼。
今晚没喝几杯,他倒怨起酒来,怪这酒度数高太上头,弄得他浑身不舒服,像是有股火在体内胡乱窜来窜去。
他站门口好一会儿没挪步,周静烟不知这是什么意思,想起沈琳的话,忍着羞下床,走到他跟前,往他身上凑。
赵叙平本就有些迷糊,她一靠近,带着些若有似无的香气,闻着更迷糊,手比脑子动得快,脑子还在宕机,手已经伸过去搂她,差点搂上,她又后退半步。
“喝酒啦?”她问。
赵叙平也往后退半步,歪头倚靠门框,抬眼瞧她。
原本没敢瞧的,怕露怯,也怕她发现自己这方面就是个生瓜蛋子,心一横便瞧了去,将她从头到脚,又从脚到头来来回回打量几遍,目光如情场老手般轻漫。
“嗯,喝挺多。”他说。
其实也就几杯而已。
周静烟身子微微颤,羞耻得无地自容,很想抱住自己,又怕这样扭捏惹他心烦,只能就这么直挺挺站立,在他戏谑的眼神中故作淡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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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烟雨叙平生》
